我突然想寫寫我哥。

　　十幾年前，我媽問在客廳里指揮遙控賽車飛馳的熊孩子：“你想要一個弟弟還是妹妹？”“弟弟！”熊孩子毫不猶豫地回答。“為什么？”“弟弟可以幫我打架！”幾個月后，早產只有3斤多重的我出生，在保溫箱外面，熊孩子瞥了一眼：“怎么是個妹妹？”

　　在家里我倆常常開啟戰斗模式，他以絕對優勢碾壓我這個實力不足的低年級小學生。后來我決定“起義”，有一次和他打架，我氣得在沙發上翻出一把他以前的鎧甲勇士烈焰刀，磨刀霍霍向兄長。恰逢我媽回來，看到我倆戰況激烈，客廳一片狼藉，簡單粗暴直接上晾衣架。我和他并排跪著，我媽氣勢洶洶地揮著晾衣架打我，我還沒打幾下就哇哇大哭，我哥看不下去說：“媽媽你打我嘛，莫打妹妹。”我面上哭得稀里嘩啦，心里狂笑：媽媽快點打他，打他！哪個叫他開始打我打得那么兇！我媽柳眉倒掛：“你以為不打你喲！馬上就該你了！”

　　早產的我營養不良，小時候為了長高，每天喝兩三瓶牛奶，吃飯的時候我爸總是給我夾菜夾肉，我哥卻總是把他不喜歡吃的全給我，美其名曰為我好，可憐挑食的我吃菜的時候總想吐了。后來生活條件好了，我哥和我常常搶零食，每次把薯片抓的粉碎，兩個人幽怨地瞪著對方咬牙切齒，憤憤不平。

　　后來，他在外讀高中。也許男生在理科方面就是天賦秉異，我看著掛科的數學懷疑人生，他輕輕松松拿下，放假回來看我成績，滿臉嫌棄，笑我是傻逼，智商完全不符合生物學，百分之九十是變異。我小心臟啪的碎了一地，哀怨地甩他一眼：“滾！”他撇撇嘴不屑，卻還是給我把題講了一遍又一遍，也一遍又一遍罵我蠢死了。

　　我呆呆的凝視窗外，路燈被樹蔭切割成不同的回憶，一束束明亮的光簌簌的落在地上，空氣中輾轉著躁動的金色小塵埃，恍惚間，想起了什么。

　　三歲時媽媽的朋友請吃飯，飯桌上開玩笑說我是其中一個阿姨生的，不要就送給我媽，以后還要回去。我嚇得兩年多沒去她家，我哥牽著我無比認真地說：“沒得事，我保護你，哪個都帶不走我妹妹。”

　　剛上一年級，我覺得妹妹跟著哥哥上學天經地義，有時候起晚了他不等我，我就像世界末日來了一樣，邊哭邊急急忙忙吃飯洗臉刷牙，然后哭著追他。

　　有次寒假我呼呼睡著懶覺，他下樓買早飯，一手提餃子一手端著用塑料杯的醋，為了不讓餃子冷了，急匆匆上樓差點摔一跤。

　　......

　　那天節假日，我哥帶我出去玩，偷偷讓我見了他的女友，是個很溫柔的姐姐，漂亮又體貼。晚上回家，走到小區門口了，他說：“你先回去，我送送你姐姐。”

　　他收拾行李返校時，我忽然矯情了一下，問他：“哥，你會想我嗎？”

　　前天整理東西時看到了我的嬰兒照，小小的一團兒，很是可愛。

　　2003年5月，新生的嬰兒有著皺巴巴的皮膚，因為早產有可能保不住又送進了保溫室。

　　那個小棉襖就是我，長大后看著別家打打鬧鬧嬉嬉笑笑的兄妹倆，總是幻想有一個哥哥該多好，他會不會跟我吵個不停，會不會搶我的零食，會不會笑我粗心沒收拾，會不會長的高高的，繼承爸媽最優良的基因，會不會有個體貼人的女友，回來還給我帶禮物？他會不會老是嫌棄我卻比誰都理解在乎我？他會不會讓我的生命從此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如果我有個弟弟，就換我來嫌棄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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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每寫親情作文我都感到無比焦灼，咬斷筆桿編著各種煽情的話，費盡心思榨出幾百字像是被美顏相機磨了幾層皮白了幾個膚色的感人事跡。今天突然想起從未在我的文章里發揮主角光環的我哥，那個親戚朋友們都認識的家伙。

　　我小四歲，和我哥上一個小學，但是在學校里各走各的陽關道，進校約法三章，其一就是保持距離不說是兄妹。小學二年級，我第一次遲到，和幾個同學排成一排站在教室外，下課了簡直心情郁悶地想挖個剛剛大小的地洞藏進去，出來上廁所的同學有說有笑的從我們身旁走過，時不時有人瞟一眼偷笑。我哥踢完足球路過，盯了幾秒就和他的狐朋狗友們繼續勾肩搭背，走了。我在冷風中瑟瑟發抖，心里畫圈圈罵他沒良心。

　　我覺得我哥上輩子肯定被我搶了錢。每次我看守護甜心，看日奈森亞夢偶遇幾斗時，他總要換成名偵探柯南；晚上排隊洗澡都說作業多然后搶先一秒跑進衛生間“嘭”一聲關門；去親戚家連WiFi和廁所都要跟我搶！

　　長大了，我哥時常嫌棄我出生時又瘦又小跟個小老鼠似的，怎么現在營養過剩，圓滾滾的，還帶個眼鏡，唉，肯定是充話費送的。我眉心一跳，看他打王者榮耀打得天昏地暗都沒近視，一張長的還不錯的臉，人又高又瘦，簡直沒天理了。怒回：“信不信我把你游戲機摔了！”

　　他大一，那是個月黑風高，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在QQ上跟閨蜜吐槽某某明星演技太爛了，窗口彈出消息：妹，我交女朋友了。我瞬間懵逼，點開一看，他說：“我給你看看照片，你覺得怎樣？”我內心復雜，看看照片，真漂亮，然后發消息：“一般一般。”他在那頭回：“嘿嘿，記得保密，有機會我帶你見見你姐姐。你早點睡，莫耍晚了。”

　　奶奶家養了一群雞，小時候我哥常帶我一起用石頭砸它們，有次惹怒了雞群，咕咕的的叫聲和撲騰翅膀的聲音混雜，它們死死地追著我們跑，我哥拉著我在田間小路上飛奔，我嚇得差點哭出來，緊緊抓著哥哥的手喊道：“哥哥我們是不是會死啊？”他同我連滾帶爬，只一個勁兒開心的大笑，像是在玩十分驚險刺激的游戲。

　　在外面和一群小伙伴玩，鬧了矛盾，鄰居家的女孩問我怎么辦，會不會打人啊？我拉著她的手說：“沒事，有人敢欺負我們，我就喊我哥哥過來。”

　　以前照相，我倆總是擠來擠去搶鏡頭，要么就是我摟著他脖子他摟著我肩膀笑得傻兮兮。

　　暑假去龍崗玩，走累了他就容嬤嬤似的扶著我，我靠在他身上抱怨怎么這么遠，他無奈又嫌棄道：“你這體格該減肥了啊！”回來后我倆瘋狂趕作業。

　　夜空中，幾顆若隱若現的星子閃著微芒，我心里莫名酸酸的，第一次意識到時間偷走了我人生中多少瑣碎的溫暖。星辰斗轉中，是猶如塵埃般細碎又沉入空氣中輾轉著的幸福的躁動。

　　我頓時感到晴天霹靂，好心情碎成了渣渣，背對著他翻白眼，“哼，有了媳婦兒忘了妹”。

　　他瞇著眼笑：“你說會不會？”我眨眨眼，心里說：嗯，我也想你。

　　2002年，一對夫婦十分欣喜，妻子摸著肚子猜測是男是女。

　　2005年，小寶寶穿著粉色的小裙子噠噠的走路。計生委要求獨生子女，年輕的夫婦想女孩也挺好的，以后就是貼心的小棉襖。

　　可是他最終未曾來過我的人生，可是這一切，這篇文章，都僅僅只是我的想象。這是我一輩子最大的遺憾。

高一:李琬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