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曾經最喜歡做的事便是窩在她軟軟的懷抱里，聽她輕聲淺笑著，用手輕挽秀發，眸光瀲滟，神采奕奕地給我講那個久遠年代的故事。她給我串的小手鏈，套到我肉乎乎的小手上，竟格外合適。閑暇時我就喜歡伸手把玩著，那些個珠子光滑小巧，猶如套著小紅襖的瓷娃娃，泛著亮光，讓我愛不釋手。但我更愛喚它“紅豆”，是對那段青澀歲月的美好懷念。于是，收到手鏈的那個晚上，我徐徐地踏進夢里。紅豆繞著夢梁，彌漫著清淡的香氣。伴著輕淺的呼吸，我來到了屬于她的那段傾城年華……

　　從那以后，當柔和的月光透過玻璃灑在床邊時，我都會擁著那串紅豆，在她口中那個充滿神秘色彩的年代穿梭著。在那個熟悉又略帶陌生的地方，我看到了展翅高飛的雄鷹；看見她們一家子在早春刺骨的池水中，埋頭弓著腰仔細地插秧；見到她們放學歸來，匆匆往田里跑，拾落葉，撿干柴，沒有一天落下；見她獨自一人為家人煮著一大鍋菜，香氣彌漫，而她的額頭卻閃著晶瑩的汗珠；又抑或是坐在簡陋的教室里，微瞼雙眸聆聽著老師用木吉他彈唱著流行歌曲……

　　她曾說過，有一個家庭人生便圓滿了。于是在后來的夢中，我見到了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大男孩，穿著白色的格子襯衫，面部菱角分明，長相清秀。他坐在木凳上，雙手交握，細心地聽著她父親的詢問，又顯得有些拘束。但是他低沉的嗓音十分動聽，說話客套，回答問題來不緊不慢，給人些許好感。而且他們還是曾經多年的同班同學，性格有些了解。那段日子，安靜而美好。那個男孩隔三差五地來串門，每次來都提著一籃水果，與她談笑風生，倒也投緣得很。就這樣，不久，我來到了這個溫暖的世界。

　　在她清晰的回憶中，以前的我喜歡制作各種各樣簡單的賀卡，在節日時都會送上一張，畫著滿滿一頁的愛心，歪歪扭扭地寫上幾行字，逗得她好半天合不攏嘴。抑或是惹她生氣或者害她擔心時，都會乖乖地躲在房間里用稚嫩的筆跡給她寫一遍一遍的道歉信。受到任何獎勵時我都會活蹦亂跳，悄悄地踮起腳尖在她的臉蛋上輕啄一下，自個兒站在一旁咯咯地笑。

　　夏天不經意地到來了，我鼓勵她去外面旅游一番，可她還在猶豫，一直沒有答復。我就假裝心急地催促她，讓她快點去。她離開的那天，微風和煦。我手中握著那串紅豆，裙擺飛揚，看著她緩緩登上巴士，朝她嫣然一笑，歡快地擺擺手。不是沒有不舍，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我們已經長大了，想讓她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我希望我們不是她放棄夢想的理由，家庭永遠不是禁錮自由的牢籠。她可以去遠方看看，去追逐夢想，實現美好的愿望，尋找那滿樹的繁花，追憶青春的深淺。

初一:倪云

　　那紅豆，顆顆剔透，縈繞于夢境，卻牽引我到遠方；懸于夢梁之上，卻直抵宇宙洪荒。

　　“安紅豆，相思扣。”曾幾何時，紅豆成了大多數人心中所代表的相思之物，皆寄予那心心念念之人。而我卻想寄予那身在遠方的她，面對她的笑靨如花，思念總是難以啟口。我似是個不善表達之人，故唯能備下紙筆來，與她共同暢談那消融于歲月的種種光影。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的曈眸微亮起來，帶著些許驚艷，又略微羞澀。燈光融融，火焰在燈芯上歡快地跳躍，一個略顯清瘦單薄的身影映入眼簾。那是正值花季的她。我抬頭望了望木門外掛著的大紅燈籠，原來除夕已經緩緩而至。那時的她扎著兩條俏皮的麻花辮，穿著新做的桃花小襖，橘紅的燈光打照在她的臉上，熠熠生輝。只見她柳眉輕蹙，月牙似的曈眸里含著笑，嗔怪著，與身旁的姐妹打鬧起來，不久便傳來愉悅的歡笑聲。在那個年代，她們家有著四朵金花，生活本來很拮據，但是好在父親能干，在他的努力打拼下，卻也是小康家庭。我迅速隱在門后，不好意思打擾，眨巴著眼睛，看著她們一家人其樂融融，圍在一起取暖，就著燈盞享受著父親從池塘捕來的魚，一個個紅光滿面，非常滿足。忽而響起銀鈴般清澈空靈的輕笑，婉轉動聽，沉溺于幸福之中。

　　轉眼間，她們這些學子，踏出了古老的校門，涌向了各個正在發展的城市。我看著她的青春黯然消逝，那些她給我講的百聽不厭的故事，像破碎的記憶片段，在我的眼前一遍又一遍地放著，連串起來就是一部舊時代的黑白電影。在夢里，我可以耐心地傾聽她那些逝去的年華，充斥著紅豆的芳香。那個沉浸于歲月中的她，倚著廊柱掩嘴輕笑，依舊穿著那件桃花小襖，微移蓮步，向我緩緩走來，輕哼著悠揚的小調，溫柔地朝我伸出懷抱……

　　有多少個青澀的女孩，幻想過有一個粉雕玉琢的娃娃，喜歡賴著你，崇拜你，聲音甜甜地喊著“媽媽”；讓孩子留一頭烏黑發亮的頭發，每天早晨伴著陽光給她扎各種類型的辮子，穿各種暖和好看的小衣裳；她會在你做飯時，雙眼耀著光芒，迫不及待地咂咂嘴，看著你嫻熟的手藝，羨慕得躍躍欲試；她會在哭鼻子委屈的時候，沖撞進你暖暖的懷抱里，就變得安心下來……她做什么事情都會第一時間想到你，懂事后還會笨手笨腳地給你做禮物。然而，當她看著那個稚嫩的身影穿著碎花短裙，朝她欣喜地招招手，然后蹦跳著跑進幼兒園的時候，她的愿望都一一實現了。

　　可是隨著年歲的增長，我卻越不會表達自己的感情，逐漸和她變得生疏起來，那些過往單純的歲月，是多么的讓人想念和向往，而我們彼此的心卻越走越遠。她在日漸老去，歲月毫不留情地消逝了她如花的容顏，只留下斑斑痕跡。每當我輕輕埋頭幫她挑白發時，她總會無奈地輕嘆一聲，時光不等人，人終究還是會老的。每當這時，我便會躥到她的背上，不滿地嘟囔著：“什么啊，媽媽你還年輕著呢！”然后轉身，我的心就會悄悄地抽搐著，一個人躲到角落里，眼淚便掩不住滑落下來。

　　歲月的陪伴從來都是我們對彼此最長情的告白。當你老了，歲月還會不會留情？當花開了，空氣是否殘留芳馨？當紅豆來時，微風拂去，溫柔撫摸衣襟。未來的一切沒有答案，只是希望當紅豆再次縈繞夢梁時，你款款而來，讓我再深深地擁抱你。媽媽，遠方的你還好嗎？紅豆不堪看，千言萬語終究抵不過一句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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